连伯是贼心颤抖,自露马脚,但不敢明目张胆来夺,我便问:六夫人平日喜欢喝什么茶?”
“雀舌、六安。”素秋道。
“巧了。云栖明前、金坛雀舌这都有,素秋姐姐你看。”我指着册上写的几行字,素秋一看明白了,道:“四明前,四金坛,快泡来吧。我在茶房绊住脚,茶既然找着了,别再耽误。”
几个泡茶的媳妇面面相觑不行动,等着管事连伯开口。
我合了册子递去:“连伯,这上头明明写着‘明前龙井一罂十斤、金坛雀舌两罂十五斤’,这些茶,藏着掖着不许我们夫人喝莫非?”
“瞧您说得。”连伯立刻反应过来,陪着笑脸,转身道:“还磨叽什么,四明前,四金坛,取啊!”
几个老成婆子从帘后捧出两大陶罂,上头均压着木板,取下木板是厚厚的宣纸糊紧的口,取下宣纸还需取竹叶一篓。这才拿木夹备了四盏明前和金坛,还有一紫铜壶刚烧开的热水。
素秋气大了,任茶房里的婆子怎样劝,她执意不要帮手。自己一手提水,一手托四盏茶,余下四盏我捧着,离开茶房。
走远了,素秋才开口问:“你是如何知道他们偷偷把剩下的茶写在册子后面的?”
我便和她解释:“这是外头市井的旁门左道。外面的一些戏院、酒楼常用此招,或是在戏册后面写上几出不大熟悉的难戏、功夫戏,或是在菜牌最不起眼的位置挂些繁琐花哨的菜名牌子,无非是为了充场面,做做样子,打量着不会有人看得那么仔细。你问茶时,我注意到连伯好几回只翻前半册,你说的茶他不需细看一下翻出,可见十分熟悉茶录,由此才看出端倪,想他不翻后半册是故意为之。”
“还有这些学问。”素秋叹了口气:“他们是人精。苏小姐,还是你心细。我不大会和人吵架拌嘴,从前绿瑶在还能唬住他们几句,绿瑶回老家后,他们看我好欺负,嘴也笨,又知道我不会在夫人和三少爷面前说三道四,明里暗里地使绊子。哎,委屈夫人了。”
回到晓翠苑,素秋忙忙沏好茶奉上。
我站在屋外,听见大夫人问了句:“怎么沏的不是狮峰的龙井。”
“大姐,这是素秋懂事,知道我爱喝雀舌。人逢喜事精神爽,财神爷的手气还不如你,我一匣子钱不够输的,眼瞧着要把下月的月钱搭上。可怜可怜我吧,施舍口我爱喝的。”素秋没有立即答上话,是六夫人化解了尴尬。
大夫人哈哈大笑,连平日不大爱笑的周姑姑也跟着笑了。
连着下雪的日子可算过去,已是大晴。
远近亲眷送老太太的寿礼我清点了两天才算完,离新年越来越近,周姑姑来晓翠苑的次数愈加频繁,最多一天来了七八回,每回带来的是不同的婆子媳妇。
送各处开支条子、各院月钱,年钱明细、厨房采买账目、各庄园去年一年的年租银子。另有大少爷进宫领恩赏、祭宗祠、正月里开单子请客、老太太与将军进宫朝贺等事,皆要大夫人的批示安排。
这些事情我和素秋是插不上手的,大夫人熬了好几夜,脸上还是一团喜气,常与我念着“冲儿就要回来了”,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个非自己所出的儿子。
终于,后日就是温将军回京的日子。大夫人亲自去西厢小院巡视了一遍,被褥常服一一检查过,还写了些菜式叫厨房明日做了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