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苏寒回到与母亲的唯一一次远行。

    初秋,北方的城市仍有热气余存。她们乘坐很长时间的火车,车厢内虽然闷热难耐,但她心里仍有出行的激动和兴奋。

    也许是因为刚刚经历过幼儿园的“欺凌”事件,让母亲不放心留她一个人在家,所以虽然是公事出差,也决定将她带在身边。

    一路上她们几乎没有任何交谈,母亲一直低头翻看手中工作资料,偶尔抬头,只是询问她是否要喝水或是吃东西。

    她一个人趴在不洁净的车窗前,看到窗外急速飞掠而过的广阔田野、树木、房屋……还有玻璃上映出的母亲年轻漂亮的侧脸,小小的心里感到隐秘的欢喜和快乐。

    那年母亲二十五岁,年轻美丽。她与父亲相识于校园,并迅速坠入爱河。旗鼓相当的大脑,势均力敌的爱情,从校园到婚纱,看起来如和影视剧一般唯美。但两人之间从一开始就存在隐患。

    都是同样自负强势、性格暴烈执拗的人,对彼此的欣赏和身为同类的靠近掩盖了某些内在的不平衡。

    在苏寒出生之前,两人就时常爆发激烈争吵,但年轻激越的心在冲突之后,是更加热烈的靠近和抵死纠缠。

    苏寒出生后,家庭结构和身份责任的重建,让这种冲突和碰撞变得不再那么容易平复,并最终发展为不可调和。

    四岁的苏寒懂得数学公式中的组合和分解,并推导出答案。对大人之间的结合与分离却懵懂无法理解,也没有人试图向她解释,只是要求她负担接受。

    在那次短暂旅行中,疲惫的苏寒蜷缩在椅子上沉沉入睡。

    她从未像其他孩童一样有过与父母同睡的记忆。有时候她会好奇,在她刚刚出生,还是婴儿时,母亲是否抱过她。

    总是抱过的吧。只是她无法想象母亲拥抱她的样子。

    车厢座椅狭窄僵硬,她迟疑而期盼地看着母亲。

    母亲怔了片刻,而后从手边抽出两本厚厚的书籍,让她垫在脑后……

    火车缓缓进站时,母亲将她拍醒。

    她揉着眼睛从椅子上坐起。窗外的天空舒朗高阔,湛蓝如平静湖面,西斜的阳光照在她的眼睛上,明亮温暖。

    她就是在这个时候看到那些燕群的。它们相携从远处天空中低掠飞过,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静得不可思议。她能听到那些燕子的啁啾声,清亮悦耳,让人终身难忘。

    就如同,就如同……

    她在睡梦中紧紧皱起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