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渊?”周子舒撑着温客行的手臂,略微站直了身子,“你来中原就算了,怎敢离晋州这么近!”
“你给自己钉了钉子都敢光明正大地在江湖上露脸,我又有什么不敢的呢?”
七爷若有所指地看了眼他身旁的温客行,随后目光又落回周子舒苍白消瘦的面颊上,脸上一直挂着的浅浅淡淡的笑意收敛,“这些以后有的是时间聊,先进屋让乌溪给你看看伤。如今赫连翊愈发不是个东西了,这人身居高位越久想要的就越多,就越是冷血。”
说罢,七爷率先转身往宅子里去。
卧房里,周子舒被大巫探了脉后,便一动不动地在床上盘腿坐着。
大巫将他身上那与血肉黏在一起的衣服一点点完全取下,周子舒一声没吭,但身下被褥上的水渍已经氤氲开,□□的上身模糊一片,几乎看不到什么好肉。
全程手上动作一直没有任何犹豫迟疑的大巫看着面如金纸的周子舒,轻叹一口气,“周庄主,你是生来以自苦为乐吗?”
周子舒眼皮颤了颤,抬起被汗湿的睫毛,看向大巫,勉强扯了下嘴角,说:“大巫见笑,子舒有个不情之请。”
“周庄主但说无妨。”
“劳烦你和七爷千里奔波至此,子舒感激不尽。我的伤我自己清楚,今次遭此磋磨,已感油枯灯尽之势。”
大巫抬了抬手,道:“周庄主,当年你于北渊和我之恩,乌溪铭记于心,你的伤我必竭尽毕生所学救治。”
周子舒摇了摇头,“大巫医术,子舒自然信得过,我之所求,只是请大巫在我那师弟面前,不必将我的伤事无巨细告知,子舒一向明白尽人事,听天命的道理。”
大巫一直波澜不惊的漆黑双眸有所动容,“你说的师弟……是指那位温公子?”
周子舒疲惫地闭上眼睛:“不错,子舒前半辈子亏心事做太多,之前一直抱着脱离天窗了此残生,随死即埋的心思。只是幸得老天眷顾,在为数不多的岁月里找回自幼失散的师弟,本该知足。”
“但世人本性为贪,子舒亦未能免俗,如今贪的是个‘生’字。请恕子舒冒昧,不知大巫对我的伤,有几成把握?若是不拔钉子,我还有多久可活?”
“不足两成。这次天窗对你用刑,导致你的内力数日之内无法与七窍三秋钉抗衡,原本已受损的经脉便雪上加霜,若不及时医治,”大巫顿了顿,“恐怕只余数月寿命。”大巫心想,如今周子舒的脉搏确实已是五衰之象,数月已是多的,若不及时取钉,能有三个月也需要周子舒经久耐摔硬撑下去。
“够了,”周子舒面色淡然,“总比生机已绝为好。”
大巫面露不解:“恕乌溪愚钝,尚未明白周庄主深意。”
“回来的路上我半睡半醒之间听我师弟给我絮叨了一路,因着醉生梦死,他终于记起了害死他全家的罪魁祸首,正是赵敬。”
周子舒道,“我师弟身世跌宕,半生坎坷,一直疯疯癫癫,只因他将全天下都视为仇敌,心中始终藏着与世共焚的执念,我虽有心化解,但终难消其魔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