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溪涧,青石板路,云飞风舞。
姜寂初清晨时分正在竹苏紫林峰的清溪旁烹茶,石案上一个未完的棋局正在等着另一个拨雾染露而来的人。
“昨夜微雨,暮春的风可别把你的白海棠吹冷了。”苏谦走过来坐在姜寂初面前,接过她递来的一杯清茶小饮一口,晨风将道路上雾气一点点吹散,飘扬在雨后的芳草馨香之中。
姜寂初顺着苏谦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他正在看身旁至清的溪流以及浮于其上的几片花瓣,四月的花只会开在四月,不会留给五月片刻的多情,就像冷日的雨雪只会青睐寒天的萧瑟,不会留给暖阳片刻的痕迹与回忆。
身旁静去无痕的是踏雨而来随风而走的光阴,姜寂初收回目光落在了苏谦的身上说道:“竹苏虽然好,但师兄真的准备一辈子不回朔安了吗?”
苏谦笑了,笑的明亮而坦然,富有深意地问着姜寂初:“几时提到朔安城你也用‘回’这个字了?从这儿离开的三个人中,你的变化虽然不是最大的,却是最耐人寻味的。”让人不由得好奇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所幸他不是那个容易好奇的人。
姜寂初丝毫不加避讳的笑着回答,好像曾经临生命之危的人与她无关:“雁山风景独美,半条命放在那了日后自然要回去的......倒是师兄你,江湖悠远的日子打算一直过下去了?”
“安国公府就算再减规矩也远不如竹苏自由,我答应他们二十三岁过后便回去,此后人生纵是千般波澜万般浪起,也彻底走不出那个繁华帝都了。”苏谦眼中满是妥协与无奈,落在姜寂初的眼中,实在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当得起江湖中人一句后生可畏,竹苏弟子苏谦身上的无形枷锁,却是惊羡天下寒门子弟的大熙安国公府世子身份。
敬平长公主是他生母,安国公上官严诚是他生父,他叫上官谦。
“江湖又如何?师父生在江湖,长在江湖,过了大半辈子我们想要而不得的生活,可纵然如此他的神情也只是两分出尘,三分淡然,剩下的五分都是我们看不懂的悲默,这么多年从未有人问过他,他也从对人言及......师兄,可见从来就没有一个地方,能够令人长久心思澄明。”
师父不为人知的秘密让姜寂初知道没有人能够潇洒一生,或许,她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认真严肃的和苏谦说话,“对我来说,你终究与旁人不同,从我记事起至六岁,在我不识苏谦的日子里,在我哥哥勤学练武偶尔无暇顾及我的时候,是那个叫上官谦的小世子时而陪伴着我。我知道你不喜朔安,就像我和靖尘一样,可......早一步回去,总比晚一步要好,是不是?”
茶已毕,苏谦看着已经升至半空的辰阳,淡淡地说道:“有时候我真的想过,倘若人生是一场黑暗为主的长夜,自夕阳起至朝阳时分结束,那么年少岁月就是那慢慢长夜里最静的时辰。”
如此,就不至于被晨光灼伤了眼,不至于被喧嚣浮乱了心。
回过神来他望着姜寂初那早就不再清纯潋滟的眼神,平静地问道:“搬出师父,是母亲让你劝我的对吗?”
姜寂初听罢低头浅笑,敬平长公主是长辈,长辈所托她必不会推辞,可话已经带到就是苏谦太过狡猾一眼识破,她换了个语气继续说道:“朔安城这个地方,一旦踏足便再也无法全身而退,除非永远都不要回去。”
这一次换苏谦笑了,“这才像你说的话,方才所言,破绽太多。”不是想象之中自府上而来的书信,只字片言之间这千里之外传来的话他已然受教,父母之命,岂敢不受?
既然该听的已经听完该说的已经言毕,是时候和她好好下一局了。
一黑一白构建起来的谜潭,棋痴恋战于此更引得无数古今之人作壁上观,多少哲理皆悟自对垒之间,就连难逃时光侵染的破旧棋谱都让人争相探寻。
“师兄在想什么?”姜寂初执黑子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