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茹雪跟于欢一大早就赶到了汉口火车站,站在拥挤的车站大门外,隔着铁栅栏焦急地看着一队队、一列列从车站走出来的国军败兵。
从半个月前开始,便陆续有从豫东前线溃败下来的国军乘火车抵达汉口,从那天开始,叶茹雪跟于欢便每天必来,而且每天都要等到深夜,直到向车站调度室反复确认不会再有从郑州发过来的军列进站她们才会离开,然后第二天一大早又过来。
从车站里走出来的国军大多步履蹒跚,身上的军装又脏又破,还沾满了泥浆,他们神情疲惫,目光呆滞,有的走着走着就会一头栽倒在地,更多的人带着伤,或者头上缠着纱布或者胳膊用纱带吊在胸前,怎一个惨字得了?
望着这些残兵败将,于欢和许多女生潸然泪下。
叶茹雪举着照相机,却怎也无法按下快门,这还是几个月前雄赳赳、气昂昂踏上豫东战场的那支国军么?这真是那支威武雄壮的国军?叶茹雪怎么也无法相信,这才短短不到两个月时间,一支士气高昂的军队就颓败成了这样。
“七十四军,表姐,七十四军到站了”于欢忽然跳起来,大声尖叫。
叶茹雪放下照相机,扭头往出口入向看去,果然看到有一面残破不堪的军旗正从车站出口处缓缓出来,这面军旗两个月前叶茹雪见过,现在却再没了当初的风彩,旗面被泥浆污染得几乎看不出本来颜色,而且破了好几个大洞。
依稀可以分辩的是,上面染的青天白日徽标,还有靠近旗杆那一行字:国民革命军陆军第七十四军。
七十四军的情形要比前面的败兵稍微好些,但也有限,黄陂阅兵之时这些官兵的风彩仿佛就在昨日,然而现在,他们却都变成了败兵,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到让人见了就止不住心疼,这些男人,这些当兵的,此刻心里定然不好受。
所有人都喜欢凯旋归来,没人愿意丢盔弃甲灰溜溜归来。
但前来汉口车站接站的父亲、母亲、妻子还有兄弟姐妹们却没一个嫌弃他们,他们一个个翘起脚跟、伸长脖子,焦急地在败兵队列中寻找着自己的儿子、兄弟或者丈夫,找到的不禁热泪长流,找不到的,则继续在铁栅栏外焦急地等待。
叶茹雪、于欢也开始在74军的败兵中寻找起她们所等待的身影来。
离于欢不远处,一对中年夫妇互相搀扶着,也同样神情焦虑地在败兵中寻找着他们的亲人,他们唯一的儿子,这对中年夫妇不是别人,就是舒同文的父母双亲,自那日在报上看到舒同文的身影,知道儿子还活着,舒墨翰的病一下就好了。
然而,让他们失望的是,直到74军的败兵全部出站,他们都始终没有看到自己所期待的身影,于欢急了,她正想去拦走在最后面的那几个败兵,不想身边一个老妪比她抢先了半步,一下就扯住一个败兵问:“这位老总,见着俺家二蛋没有?”
“二蛋,哪个二蛋?”那败兵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问了句。
“俺儿子,驴二蛋。”那妇人急得连比带划,接着说,“十九大队的。”
“十九大队?”那败兵懵然不知,摇摇头说道,“我是505团的,从没听说过什么十九大队。”那败兵操一口河南腔调,是74军在砀山整补时刚应征入伍的,是新兵,所以根本不知道74军还有十九大队这番号,因为那时十九大队已经改独立营了。
那妇人还不死心,又连续问了另外几个败兵,结果都摇头表示不知道。
老妪满脸的失望,在车站出口处俳徊着不肯离去,又过了一会,一个柱着拐杖的残兵步履蹒跚从里面走出来,老妪赶紧迎上去,拉着残兵问:“老总,见着俺家二蛋没?俺家二蛋是58师独立十九大队的。”
“58师十九大队?”残兵脸上掠过一丝黯然,叹息道,“大娘,你别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