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保明白,石田三成是站在丰臣秀赖一边的,因此自然而然要支持身为秀赖生母的淀夫人茶茶,而德川家康之所以坚持让北政所担当主持,并不是因为他想让北政所当做自己的后盾,以获得与石田三成分庭抗礼的能力,而使希望借此机会将北政所变成自己的一张牌,继而能拉拢以她为首的尾张派大名,这也是其实现野心的第一步,即通过挑拨淀夫人和北政所的关系,以获得弱势一方的信任和支持,至于第二步,则是结合尾张派的实力,使自己能以绝对优势压制住石田三成,最后,便是逼迫三成就范,或者使其忍无可忍进而主动出击,而德川家康自己便能以受害人的角色获得尾张派和中间派的同情和拥护,继而以“清君侧”为名讨伐石田三成,巩固自己的霸业。
现在德川家康所走的便是第一步,利用主持葬礼来挑拨尾张派和近江派的关系,以获取前者的信任和支持。这三步看上去貌似滴水不漏,可他缺忽略了一个细节,那边是身为丰臣秀赖后见的秀保。
可以说,石田三成便是近江派的领袖,而尾张派虽然以北政所为精神领袖,但她毕竟是一介女流,且丧失了丰臣秀吉的支持,很难担当重任,也就很容易被德川家康这样的野心家乘虚而入,进而让外人篡夺对尾张派的智慧和领导权。
但是现在不同了,除了北政所这个精神领袖,尾张派还有秀保这样一个实际上的领袖,也正是由于他的出现,使得德川家康的计谋难以实现,或者不会实现的那么顺利。
虽说在三年的政治斗中获得了尾张派的支持。可主持葬礼这件事摆在秀保面前时。却是让他进退两难。
按理说。秀保作为尾张派的代表,自是应当支持北政所担当主持,可他的另一个身份:丰臣秀赖的后见,却让他有些难办了。
石田三成说的没错。按照礼法或者惯例,前任家督的葬礼应当由继任家督主持,当继任家督年幼或者因病难以主持时,应当由其生母代为负责。而顾命家臣,也就是先主钦定的后见,则应当率领众家臣协助cāo办。
于情,秀保自当支持北政所,于理,以自己后见的身份,必须也是唯一能选择的人选却是淀夫人,只因德川家康的一句话,自己就被摆在这么尴尬的位置上,不得不说。在耍奸使诈方面,秀保还是略显稚嫩了。
“我身为秀赖的后见。就应该有个后见的样子。”秀保咬了咬牙,在心中默默念叨着。
“既然少主年幼,无法主持葬礼,那不如就由我代劳,不知诸位意下如何?”秀保心想,这下总算行了吧。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次不仅是石田三成、德川家康,就连前田利家和其余四奉行也都异口同声反对秀保提出的权宜之策,当然,三位大佬还是低着头玩着手指头,完全没有搀和进来的意思,他们知道,这次讨论表面上是为北政所和淀夫人的地位起争执,实际上,则是石田三成和德川家康的首次交锋,自己虽然身为大老,但在态势尚未明朗之前,明哲保身不失为万全之策。
“右府殿下,”反对最激烈的石田三成起身说道:“即使您不说,这从葬礼也是要有您担待的,可名义上的主持必须是淀夫人,您身为太阁钦定的后见,怎能说出这种模棱两可的话,让外人听到,保不准不认为宗家和分家不团结,进而趁机钻了空子呢。”
“这一点我和治部看法相同,”德川家康慢悠悠地扇着纸扇,随意地说道:“太阁的葬礼实际上是由您主持没错,可名义上却必须由少主或者北政所主持,如今少主年幼,北政所自是应当出面cāo持,您是北政所的侄子,更是应该坚决支持,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弱势传到她的耳朵里,岂不是让人寒心么。”
“内府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石田三成转过身朝向德川家康,强忍怒气质问道:“右府是北政所的侄子没错,可他也是太阁的侄子和外甥啊(秀保本来是秀吉姐姐的儿子,后过继给丰臣秀长,故有此说),太阁既然任命右府为少主后见,那便是对他的信任,相信他一定会维护少主和淀夫人,您这么说,岂不是误导殿下么?”
“治部你这话就说错了,”德川家康脸色严肃地纠正道:“右府作为后见,尽心扶持少主是不假,可这并不代表他要奉淀夫人为尊啊,北政所乃是太阁正室,由她统领后宫天经地义,说句难听点的话,只要北政所愿意,把少主带到西丸抚养也是无可厚非的。”
“内府殿下!”随着一声近乎咆哮似呐喊,秀保猛地打断了德川家康的话。
“淀夫人乃是少主的生母,这是事实,任谁都否认不了、改变不了;北政所跟随太阁南征北战数十载,cāo持后宫,尽心尽力,任劳任怨,素有声望,可即便如此,规矩不能破,礼法不能乱,该是谁主持就是谁主持,如果连丰臣家都乱了章法,那又怎能安抚麾下的大名和家臣呢?所以,我决定,支持淀夫人代替少主主持太阁的葬礼,不知各位还有何意见?”
秀保话虽说完,可眼神依旧坚毅,冷冷地环视着周围的大名,与之对应的,便是出奇的安静,包括德川家康和石田三成在内的大老和奉行全都不同程度地露出惊愕的神情,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着面前这位年近二十岁的少年。
特别是前田利家,方才因德川和石田逼迫而显露的窘迫荡然无存,转而是微微的颔首和浅浅的微笑,他大概是为秀保没有辜负秀吉的委托而感到欣慰吧。而石田三成,除了惊讶,更多的则是感激,他知道,如果没有秀保的支持,非但不能说服家康,反而可能因为自己的耿直惹恼在座的其他大名,因此,秀保关键时刻的援助发言,无疑是雪中送炭,挽回了败局,从一定程度上巩固了淀夫人和少主的威信,这才是后见最应该做的事。
“右府殿下,”德川家康稍稍平复了心情,貌似恭敬地问道:“既然您这么说了,那在下便不说什么了,不过,北政所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