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更喜欢用“然后”“接着”“再后来”这些大概的表示时间的词语。因为我觉得一旦脱离了事件,某个时间点或段本身是没有意义的,而这些大概表述时间的词本身会产生一种亲切感和关联感,毕竟,老头说,时间是无涯的荒野。
不少时光来了又去了,尽管我的职责就是记录时间,可也会在某一天猛然发觉噢时间过得这么快。直到你丈夫逝世,我从未想过分离,一切静默地来,又在某个时刻静默地去。我们都知道注定是这样的,而到事情真正来临之时你还是会措手不及。那段时间,我才猛然感觉到你的苍老,你们的头发早就不知不觉斑白了,动作日渐迟缓,我用一生测量时间,却越发觉得它强大而深不可测。
我又想起老头说的话:“时间是无情的。”或许真的是这样啊。
又经过了一段短暂的时间,我开始觉出身体的不适。不是电量低的无力感,而是另一种迟暮的苍老。我的线路老化了,电流不那么通畅,思考起来也十分费力,早晨的铃声渐渐沙哑,视线渐渐昏花。我分别看过一次生和死,知道我也即将终年。
此刻,我行将老去了。我刚刚自我体检了一下,综合来看,撑不到今天的第一缕朝霞照进窗户。
此刻你仍在熟睡。岁月让你的睡容更加安详。
我比以前更认真地注视你,用我昏花的眼和迟钝运作的心。
一个人的一生就像时间轴上的一个集合,往前往后,都是无涯的荒野。恰好我们的生命有漫长的交集,我们遇见,相互陪伴将近一生。
我突然明白时间本是有情的,眼冷故是非不管,心热故感慨万端。有情终不能放手,故冷眼看穿。
时间知道这世上的悲欢离合不得永恒,永恒既是永远的死寂。故在一切生发之时予以制止。
时间或许是一头沉睡的巨兽,而我们是在它仍残存意识的脑海里上演的一段段悲欢离合,片刻存在又消失。
谁知道呢。
我和你相识71年零三天。
今年的是你的第85个生日,明天是第86个。
此刻是凌晨三点十分零五秒。我感觉更加虚弱了,我想睡一会儿了。
愿你今夜做个好梦。
愿你生命剩下的时光保持快乐。
愿你将来回顾自己的一生时能够感动能够热泪盈眶。
那么,再见啦。
为什么会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