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阮大铖先是东张西望,看似四处观赏着他的这座绛云楼,但嘴里却又忽然没头没脑地问起自己的爱妾柳如是,钱谦益虽然心里莫名咯噔了一声,但还是没有半点犹疑,马上对跟随的仆役道:
“快去,请夫人到前厅相候,备好茶点,准备招待圆海公。”
阮大铖闻言,在旁边笑道:
“虞山先生勿忧,今日是在下冒昧来访,与朝堂之事并无关联,乃是以私交特来拜会先生的。”
都是混迹于朝野多年的老狐狸,钱谦益一听就懂了,心里不觉一松,面上也就跟着笑了起来:
“圆海公乃是当朝缺一不可的人,公私哪里分得清楚,什么事到了圆海公手里,那都得是国之大事,哈哈。”
“不过,圆海公能以私交身份光临寒舍,在下还是倍感荣幸的。”
说着,两人来到正厅,分宾主坐下。
紧接着,闻讯而来的柳如是,也匆匆从红豆馆过来,远远一看主宾位子上坐着的客人,果然是当今金陵城内权倾一时的阮大铖,身子莫名地僵了一下,随即赶紧挤出笑脸,近前福道:
“听闻圆海公大驾光临,真教寒舍蓬荜生辉,奴家这厢有礼了。”
阮大铖扭头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钱谦益,然后又转脸将一双骤然发亮的眼睛,紧紧盯在隐居后愈发风韵犹存的柳如是身上,将她好一番贪婪地观赏了一阵,方才由衷地叹道:
“河东君,别来无恙呀,眼下的你可是真的见一次少一次了,哈哈。”
河东君,乃是柳如是不满意自己的真名柳隐,杨爱,后来读到辛弃疾“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的诗篇后,遂给自己改名为“如是”。
而“河东君”,则是她给自己起的自号。
后来柳如是声名鹊起,她的这个自号,也在诸多友人和追捧者之间传开。渐渐的,很多人为了以示自己与她的亲近,便也跟着对她专门以此号称谓起来。
很显然,阮大铖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地位,对柳如是喊一声“河东君”,这就是在向她示好。
鉴于钱谦益现在十分尴尬的处境和地位,能有这样一个当权者示好,对柳如是自然也是乐意看到的。
只是,她很清楚,两家从前几乎就是死敌,现在因为马士英而走到一起,虽说彼此间不会再打打杀杀,但面对一个突然像老朋友一样笑眯眯的阮大铖,老实说,这放在谁头上都是心里没底的。
柳如是看了一眼钱谦益,见他脸上虽然笑着,但眼中却满是隐忧,看样子明显还没有摸透这个从前的恶魔上门来的意图,所以不觉也是加了小心,赶紧上前亲自布茶道:
“能得圆海公惦记,奴家真是倍感荣幸。只是奴家现在一心相夫教子,哪里还比得上从前的莺莺燕燕,倒是叫圆海公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