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金陵城,孟远并没有让那车把式急着赶路,而是又在金陵城外四周各处四通八达的水乡到处走走停停,走马观花了两三日。
车把式姓周,骡马市里很多人都周阿斗。
这个周阿斗,是真正的以车为生,上车为家,下车为生,据说金陵城里并无片瓦斗室,但在城外的乡下,还是一处老宅,只不过出来后就很少再回去,听进城的乡党说,他的那处老宅子,现在早就彻底破败下去,加上久无人烟,阴森森的,连要饭花子都不愿栖身进去,倒成了野猫野狗的乐园,每日都是鸡飞狗跳的煞是热闹。
这周阿斗听了乡党的话,既看不出他有什么悲伤,也看不到他有什么惋惜,还是一脸的无所谓,顶多就是在他相依为命的闺女头上抓了抓,然后揪出几根草叶子,对着日头眯眼吹掉。
周阿斗的大车,之所以比别人造的大,而且还结实,车篷也乌油油的发亮,就是因为有人租车时,这车是他吃饭的家伙什。没有营生时,这车就是他的家。
而随身带着一个闺女营生,也是周阿斗与众不同的一个短处。租下他的车,孟远才知道,他不愿走远道,挣更多的银子,原因也正在此。
租车的人,三教九流,五湖四海,说要到哪里去,马上就得鞭子一扬天南地北地到处乱跑。
你说身边吊着一个小油瓶,搁谁身上谁轻松的下来?
当然,周阿斗自己不说,孟远也不好问,带着这么一个拖油瓶,父女俩就这样相依为命,就算他没有婆娘,但娃娃总还是有娘的吧。
现在他一个男的又当爹又当妈的,一边拉活一边还要照料闺女,何时是个头,为什么就不能将闺女让她娘养着?
周阿斗的闺女倒是不大,也就是七八岁的样子,而且可能也因为周阿斗这个现状,闺女看上去样样都很乖巧,没事就总窝在车篷里。实在闷得慌了,才会探出小脑瓜,伸着脖子向外看两眼。
至于他车后多余拴着的一头大青驴,也依然还是周阿斗因为与别的车把式不同,以车为家,自然就得比别人多备下一头牲口以防万一。
所以,两三日走下来,周阿斗时不时的都要将车辕上的大骡子卸下来,然后将大青驴换上去。
两头牲口不断倒腾着出力气,在他看来,他就能比别人用得更久一些,几年下来,别人可能早就要换骡马了,而他却还能将就着用下去。
一来二去,可不就不知不觉省下不少的银子来么?
慢慢的熟稔了一些,无论是午饭还是晚餐,孟远就试着让周阿斗让他的闺女也下车来跟着一起吃饭,他也不再拘谨或者有什么多余的顾虑了,渐渐的也能将其闺女抱下车来。
但吃归吃,规矩他还是不愿乱套的,最多给她一个碗,将分给她的饭菜放进去,然后父女俩就蹲在车轱辘旁边,闷头吃自己的。
这一天一大早起来,周阿斗就赶着他的大骡马车候在了客栈外。
“孟公子,照你先前说的行程,今日咱们就该过江去江北了,这附近的水乡,公子看看还有什么想去的。如果没有了,咱们这就直接赶到江边找一个渡船。”
孟远此刻正端着一只大碗刷牙漱口,另一边则放着阿武从客栈灶房里讨来的一盆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