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让人作呕的气味,就连瓶瓶罐罐的实验试剂也没办法将其掩盖,狭小的实验室里安静得能听到蚊子抖动翅膀的嗡嗡声和笔尖在纸上书写的沙沙声,突然一声轻微的嘶索在空气里响起,紧接着更多的嘶索声就像爆发似的集体冒出了出来。
然而书写的沙沙声依旧有条不紊的在笔记本上响着,握笔的手上密密麻麻的爬满了黑块,就像鹌鹑蛋上斑点,那些斑点可不是墨水溅到手上留下的,那些斑点本来就长在手上,当然也不是胎记,因为这些斑点才刚长出来没多久但颜色很深,就像墨水一样深。
恼人的嘶索声继续响着,笔继续在笔记本上游走着,忽然一闪而过的声音穿透了嘶索声传到温杰的耳边,他连忙将书写完的笔记放会自己的书包里,然后寻找着那响声来到门前,这时门上的玻璃窗上映出了一张男人的脸,一张温杰熟悉,但不属于他的,也不认识的脸。
那张脸是一张典型的书生脸,看起来内向又内敛,上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戴着一副唯一特点是黑色的眼镜,眼角的黑眼圈就跟画了个深色的眼影似的,黑色的斑点同样从后颈爬到他的脸上,看起来跟奶牛似的,每次看到这张脸,温杰都能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同样也会有意识的将梦里看到的事物都记在记忆,他已经记不清楚自己在梦里看过多少次这张脸了。
有时他会在梦里扮演着张脸的主人,有时他又会扮演着另一个人,在实验室里看着这张脸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而每次他都会在梦里经历一段和这张脸有关的事件,几乎每次都在同一间狭小,但基础设备齐全的实验室,每次都只是一小段非常简短的经历,当然也可能是很漫长的经历,只是他只记得一小部分而已。
伴随着生锈的门轴发出一声悠长又刺耳的声音,温杰看着自己将实验室的门推开走到外面的走廊里,这是他第一次在梦里离开身后的实验室,他能透过梦里那人的眼睛看到一片漆黑的走廊和窗外的旧校舍,以及正对着门口的室内的消防栓,他能在梦里闻到空气里弥漫着的那股让人作呕的恶臭,能感觉到梦里那人的心脏在快速跳动着,能听到他疑惑的小声的嘀咕了一句:“这怎么会回事?这里怎么有这种气味,难道教授回来了?”
脚步声在梦里缓缓的响着,温杰的视线也着梦里那人向前走着,看着月光从窗外照射进走廊里,看着他小心谨慎的躲开洁白的月光,感觉着他对月光的恐惧,温杰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躲开月光,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害怕月光,但温杰知道他会想尽办法躲开月光,就算是少有不在实验室的梦境里,温杰都会看到他撑着雨伞,戴着兜帽,口罩,穿着一件长袖的风衣,将自己和月光完全隔离开。
忽然那奇怪的声音混着机械般咔咔声再次传到耳边,那声音不再是一闪而过,它变得更加缓慢,断断续续的出现这漆黑的走廊里,也不再只是奇怪,它还异常的诡异,就像是泥鳅在泥潭里蠕动发出的声音,又像是凶猛的野兽走路时利爪摩擦地面的摩擦声,也可以说是这两种声音混合在一起形成响声里带逐渐逼近的咔咔声。
温杰和他扮演着的人几乎同一时间感觉到恐惧从自己的脚后跟窜到的自己的心里,刺激得心脏快速跳动着,温杰的视线跟随着被扮演者的脚步继续向前走着,那让人作呕的恶臭充斥着整条走廊,让温杰即使是在梦里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胃正在翻腾。
马上就要到达临界点的胃,因为恐惧而急促的呼吸,快速跳动的心脏,几乎在同一时间冒出来,被扮演者发抖的嗓音从喉咙里挤了出来:“教授?李中树教授你回来了?”然而空气里没有传来任何回应,连回音也没有,只有那让人作呕的恶臭和诡异的咔咔声,以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在耳边响起的滴水声。
那不是平时听到的滴水声,它更加缓慢更加低沉,听起来就像是某种粘稠的液体从头顶落到地上,它无处不在,时而在前方,时而在后面,时而在远处,时而又在耳边,有时还会落到被扮演者的头顶,他伸手抹掉从头顶流下的液体,它们跟走廊里一样一片漆黑,粘稠又散发着一股带着腥味让人作呕的恶臭,它们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融化成液体的塑料,他疑惑地缓缓抬起头。
一个看似人形的诡异生物正用着它那怪异的四肢依附在天花板上,虽然说它是人形但它也就只有主体轮廓比较接近人形,和人类似的手,和人类似的脚,和人类似的头,不过也只限于类似而已。
它的四肢干枯瘦小,表面像枯木一样黑沉粗糙,也像长着五只长指头的鸡爪,它的头能像猫头鹰一样自由转动,布满褶皱和从褶皱里伸出触手的头上顶着一张类似人类的脸,眼耳口鼻该有的都有,但它一点也不立体,被肿胀的头拉扯着平铺在一个平面上,然后又被褶皱强行折叠或是拉扯。
无数细小的触手簇拥着六根粗壮且长出倒刺的触手生长在他臃肿的身体上,黑色的黏液从触手的根部缓慢的流下,沿着在空气里蠕动的触手落到被扮演者的脸上,一张硕大又无牙的大嘴缓缓的在六根粗壮的触手之间张开,将它的身体一分为二,六根长着倒刺的触手蠕动着伸展开来,就像是这些触手本身是那张大嘴的一部分,无牙的大嘴越张越大越伸越接近被被扮演者,仿佛就是在等着触手将食物搅烂送到里面去。
温杰能感觉到自己在现实里的身体已经被冷汗打湿,恐惧让他本能的抽动一下身体,就像是想让他快点逃跑,然而在梦里被他扮演着的人早已经失去了逃跑能力,他双脚瘫软得只能勉强的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不至于让他瘫坐到地上,他的大脑里一片空白就连控制自己的眼睛从眼前的怪物身上移开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张无牙的大嘴落到自己的头上,看着六根长着倒刺的触手扭动着缠上自己,将倒刺像铁处女一样刺进自己的身体里。
温杰尖叫着从梦里醒来,大口的喘着粗气,一阵阵一闪而过的嘶索声在宿舍的角落里响起,紧接嘀嗒的滴水声也从宿舍外的阳台上传了进来,这让他梦里的最后一个画面又挤进他的脑海里,诡异扭曲分泌着黑色黏液的怪物,长着倒刺触手,一张没有牙齿长满褶皱和无数短小触须的大嘴,还有穿透触手之间缝隙的绿色光线,就像这些让人作呕的东西不只是出现在梦里,它们还会出现在现实,就在他的宿舍里。
他急促的喘着气,耳朵里逐渐被心跳声填满,他小声的嘀咕着:“这些都是梦,都是梦。”然后伸手快速的摸向自己的枕头下面,他摸索出一瓶药并将药瓶里最后一颗药塞到嘴里。
空气里充满着下雨后的气息和湿气,温杰深吸了口气顺手就将空药瓶扔到一边,继续听着阳台外响着嘀嗒的滴水声,还有在宿舍的角落里响着的细微嘶索声。
慢慢的他不再手脚发抖,额头不再流出冷汗,心跳声也逐渐被嘀嗒声和角落的嘶索声掩盖,温杰深吸了一口气从床上下来,他轻挠了几下头发,懊恼着自己居然傻到有那么一个瞬间将梦里的东西当成现实,他收拾着被他胡乱扔在书桌上的书,心里按着医生吩咐,边仔细回忆着自己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才会从两个月前开始做噩梦,边将书胡乱地塞到书包。
嘀嗒声和嘶索声还在响着,他照样没能回想起自己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突然他的手机闹钟响了起来,他连忙伸手在床上摸索出手机把闹钟关掉,然后将嘀嗒声,嘶索声还有医生吩咐抛到脑后,温杰开始在自己的行李里翻找起新的药瓶,至于那些响声,他已经猜到是什么了,阳台外正滴着水的是他昨晚忘收,被雨淋湿的衣服,而那些潜藏在角落里的嘶索声就是旧校舍最丰富的物产之一,老鼠活动时发出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