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机械族巡逻星舰恭恭敬敬往四下退开，覆盖整个艾欧星领空的警戒网缓缓扯出空当。
空当里，一艘铁红色虫族星舰，拉着音爆云缓缓升空。
裴东坐在舱里，底下断垣残壁间战火早已止息，来自本星域的十万机械族守军猎犬般四处探测，搜寻人族义军。
裴东怀里揣着举报得来的赏金，想起送钱的那个机械族深感荣幸的嘴脸，感受到了游击战的快乐。
不过他现在满脑子担心和疑惑。
昨晚，他在家里见到那位机械族“先生”。先生用着当初送他们小队潜入时的那副身体，他有礼地摘下那黑色圆顶礼帽，给裴东陈说利害：
“艾欧星在机械族腹地，上面人族数目有限，而机械族援兵无穷不断。这个孤立据点是守不住的，与其徒增伤亡，不如乘胜撤离。”
裴东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当然表示同意。不过他疑惑道：“先生好像不希望看见人族和机械族发生冲突？”
凯文沉默。他想到老迈克，想到无数日夜辛苦工作的普通机械族。他们挣着勉强维持活动的能量块，没有一点野心和贪欲，却将在战争里被驱上前线，成为无人记起的炮灰。
他想到这个城市，虽然它的每一丝阴影里都隐藏着数不清的罪孽，可一想象它中心的高楼被夷平，它郊区的小屋变成废墟里的断壁，窗户里再亮不起温暖的火光，他就心疼得要命。
“这是我的家、我的城市…”凯文叹道。
“人族永远不会把武器对准人族自己。”凯文记着莫长渊的承诺。
他知道人族希望机械族认同自己是人族一支。他清楚机械族与人族同源，也知道给虫族的供奉是他们能量短缺的根源。但机械族早给自己贴上了新种族的标签，又被设下了亲虫的底层代码，百年过去便再难找回曾经的身份认同。
在虫族和人族之间，机械族这个被生造出来的种族，到底该何去何从？这问题他想了很久，几百年里，越想越觉得茫然。
凯文看着面前的人族战士：
他潜入过人族不可接近的堡垒，救下过不可能得救的人，他开启无人设想过的奴隶起义，获得了胜利，他在舆论和争斗的风口点起火，彻底烧毁了几个百年家族交织成的庞然大物。
他又那么年轻。年轻总让人充满期盼和希望，像春雨后的丛林，惊蛰后土地的芬芳。
所以凯文这么多年第一次与人倾诉起自己所思所想。
裴东听着，内心却差点惊涛骇浪：他想到了一个点，然后记忆中仿佛有块大幕被一把揭下，那心悸之夜后无法触摸的思维和记忆猛然显现。
裴东突然想起了买下穆亚的原因，想起了他的理解里，这个缺乏生命力、没有共同利益的机械社会，最容易被分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