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司的大门被锁上了。但这一把钥匙是我本来就有的。男爵办公室的灯已经灭了,这是个好兆头。——自然,施美尔躲在阴影里、想要抓我个现行的可能性虽然很小,但的确是存在的。
不过这不是我现在最需要考虑的问题。
在我的往日经验里,承受了九节鞭的犯人——毫无例外地全都死了。极度剧烈的疼痛,流失过多的血液,彻底撕烂血肉深可见骨的再也无法愈合的伤口,还有几乎必然会发生的、由肮脏污浊环境导致的感染。而谢雷……我知道元素使们通常具有旺盛的生命力。谢雷对我提及的那部分过去和身上的旧伤痕也证实了这一点。可是临刑前他的状态——
我拎着两大桶刚汲好的温泉水、胳膊底下夹着一卷可能用得着的衣服站在最后一级楼梯上犹豫了一下。我的呼吸有点急促,耳朵里面嗡嗡作响。
我害怕……害怕看见谢雷已经死了。
别犯傻,我头脑里比较理智的那部分提醒道,在你上一次跑到这下面来的时候他还活着,只是昏迷了。对。就是这样。
——也有可能我已经来迟了。
我竭力用最快的速度恰好不至于让水撒出来走到临时拘留区的尽头,这里比楼梯处更昏暗、更阴冷。把那把银色的小钥匙摸出来颇废了一些功夫;有一瞬间我怀疑怎么也无法把锁孔和钥匙对准了。
谢雷似乎还维持着我第一次看望他时的姿势,只是身体更苍白了一点儿。我把手指放到他秀挺的鼻梁下面这动作好像也不是第一次做了,有轻微的气流扑在我的指节上,像蝴蝶的振翅。
“......谢雷,谢雷!”我暗暗地喊道,从衣服内袋里掏出一个药剂师送给我的光明符咒贴在石壁上。魔法阵泛着白光,把牢房这最黑的角落照得能亮堂些。
在光亮下,谢雷身上的伤口看上去更吓人了。血腥气直冲我的鼻腔,我咬咬牙,托着他的腋下让他仰躺在地上;谢雷在昏迷中轻轻呻吟了一声。“公爵!公——”接下去是我听不清的、低弱的求饶。
我尽量小声地从缝针处把旧衬衣撕成一条一条的。这是我从战争报道中学到的经验,不过实际操作还是头一次;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一点最微小的动静在四面石壁的回声下都变得极为响亮。我试图让自己的全副知觉都警醒着,注意外界的风吹草动——这里并不安全;只消有一个人走下楼梯,大喝一声你们在干什么,我的全部努力就会瞬间完蛋。
在被抓现行的时候,防风帽不会给我第二次辩解的机会的。那个嗜血的疯子!
勉强把思绪拉扯回来,我应该尽量加快速度,但这很困难。要是我受过一些医疗方面的教育就好了…。在我把蘸了温泉水的棉布敷在他肋下沾了污渍、血肉模糊的鞭伤上的时候,我这样想道。尽管只是被九节鞭抽了十几下,这个可怜人也已经被折磨到几乎不成人形了。一开始我甚至无从下手:哪怕轻轻的触碰也会让谢雷又在无意识中发出细弱的闷哼,紧闭的眼睫上面,秀气的赤褐色眉毛皱成一团。棉布很快染成了水红,我只好再换一块:属于前火之元素使的血液滴滴答答地流着,似乎无论如何也擦不干净。这样真的能有用吗?
为什么我要做这件事情?我在拿许多事——我的职位、名声,以至于谢雷和嘉蒂雅的性命——拿这些东西做赌注。但这不是我的错。我是为了帮助这两个人才上了赌桌的。这一切也许在我和谢雷初次接触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我还给他多于他那卖淫所得的钱数,做出了选择——第一次压下了筹码。
幸好我这个人最擅长的一件事就是坚持自我。我自嘲般想道。
我又擦拭了几条伤口。执行官给受刑者腰际造成的伤害并不是最糟的:尽管流了很多血,但撕扯开的裂口并不大——好吧,这是跟谢雷身上的其他地方相比较而言——前胸后背小腹乃至肩头…到处都是外翻出嫩肉的道道伤痕。还有腿根那里残留着的指痕和再里面叫人无法忽视的粗暴性侵留下的血迹。我不想知道也不愿意知道这是卫生司哪位同僚的杰作,只是用渐渐冷下来的温泉水一遍遍地清洗着,直到把一切脏东西都从谢雷白皙的皮肤和高温的身体内部洗去......每一条伤口都需要擦洗、敷药和缠绕绷带;然后把前元素使格里斯·谢雷缠成一个绿色的茧。
但最糟糕和一团狼藉的是我这位伤员的左前胸——包括乳粒和下方的乳晕;执行官实验性质的第一鞭很显然没有掌握好力度。在我把凝固的血痂和脏污尽量清理干净后,它看上去……
它看上去再也没办法恢复了。那已经不是被抽烂的皮肤;而是真的被九节鞭尾的节撕咬下一大块血肉。本来应该存在着镶有金属钉的凸起乳首的地方凹进去一大块,露出鲜红色的肌肉纹理…狂怒的鹰爪撕烂捕获的猎物时,大约也不过如此。
老天啊,我真该带个医生来的。没有能缝合伤口的条件,我只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药剂师的魔药上了。希望有用…我默念着,把沾了血水和脏污的手在棉巾上蹭干净,挖起一团绿色的膏体涂抹在厚一点的亚麻布上。药膏几乎立刻就渗进了亚麻布的纤维,晕染开一团油乎乎的绿色印子——然后对准开放性的创口尽可能温柔地敷上去,同时保证双手不能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