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我要完全失去时间观念了。
催情药发作的初期,我肯定是在某个时刻滑落到墙脚,然后就一直这样跪坐在地上,尽可能地抱着谢雷,让他的重量落在我的大腿。我们维持这种状态大约已经过了很久,但谢雷几乎没有变换过姿势。尽管这姿势对他可能并不舒服疼痛让他再也无法移动本就不灵的四肢,近乎完全失能。而我除了搂着他以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因为痛苦不停颤抖间或呜咽几声。.....在我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我像着了魔一样注视着谢雷,甚至跟着他发抖的频率也打起了哆嗦。就像是某种传染。
谢雷的情况很不稳定,这让我对他病情的判断变得更加困难;有些时候他是如此剧烈地抽搐着,身体紧张地绷直,反弓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以这种姿势昏迷——或是死亡;但也有时候他那断断续续的低声惨叫变得越来越压抑,呼吸声粗重,在某个地方哽住,然后因为憋气痛苦地咳嗽,为了一点点空气挣扎喘息。
大概是模仿情潮的药效。我接近无意识地想道,在床笫之间这将是最上等的色情用品,那个醉汉的钱并没有乱花。但是那个淫纹……对于谢雷来说这是剧痛的潮水,毫无规律地一遍遍拍上岸边,不厌其烦地把他从头顶淹没——直到永恒。
天杀的,这种折磨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总该有个尽头吧?我想破口大骂,想恶狠狠地诅咒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风俗业特别是军队自己经营着的那些,特别是为了好玩和下流想法就随便给别人刻上印记的人渣。
但赌咒骂街对我们的现状特别是谢雷的现状毫无帮助。我只能被困在巷子里,眼睁睁地看着谢雷痉挛得越来越厉害,发出刺耳的喘息和嗬嗬的气声。毫无理由地,我突然想到他在走入巷子时所描述的嘉蒂雅的病。
当然这些病症完全出自不同的原因。但我忍不住去想。当谢雷抱住发病时不住抽搐颤抖的小姑娘,他的心里会想些什么?谢雷的浅蓝色眼睛此刻仍不时开合着,没有焦距,不再对外界做出反应。我唯一知道的一件事就是他没有失去意识,——我猜是药效如此,很明显这种粉末的使用者更喜欢能对性刺激做出敏感反映的泄欲对象——谢雷的灵魂被疼痛闭锁在身体里,恐惧而紧张,与外界再无联系,对自己的命运也无可奈何。而我……虽然我的身体还能活动,但也就像被困住一样,可悲地无法打破这一层层将他缧绁其中的东西,毫无作为,连为他缓解一点也做不到。也许谢雷注视着那个小女孩的时候也会这样想。我们在不同的滑稽戏里扮演了同一个可悲的无法共同分担痛苦的角色,这个人物上台唯一的作用是焦虑地祈求一个结束。
药效准是达到了最高峰。谢雷单薄的身子蜷缩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可怕,粗重地呼吸着,然后突然痛楚地干呕起来。但这从本质上仍旧是徒劳的。那些有害的东西也许根本无法依靠人的本能排出。谢雷大概也从那个绝望的深渊中明白了这一点,转而发出一声尖锐的抽泣,最后终于安静了。
很难看出这种安静不祥的原因。也许这挨千刀的药物作用终于过去了;但另一种可能性是如此糟糕,就是谢雷终于耗尽了他那过分突出的生命力量,疼得精疲力竭,再也无力做出任何反应,连惨叫都喑哑无声了。
“谢雷、谢雷?——你还好吗……?说话啊!?…”我想要摇晃他几下,但又害怕会牵扯到他的痛处。我竭力想要一个证据,只要他还没有完全退到闭锁灵魂的壳中——他的脸是如此苍白,紧紧闭着眼睛,一种不理智的恐怖突然刺痛了我。如果他死了该怎么办?
死在我的怀里。
顿时,我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恐慌,并不只是因为怕惹上麻烦。
老天,他还能再呼吸吗?
“我…很……”谢雷呛了一下,竭力想要说出最后的单词,但只是悲鸣了一声。可是这低微的声音在我听来丝毫不亚于任何皇家乐团的公共演出。此时,话语的内容是无关紧要的。至少他还活着,能说话,尽管痛苦万分。就为了这一件事我也要感谢所有自然界的精魂。——直到这时候我才突然发现他的额角全是冷汗,浑身水淋淋的,连着我的绸制衬衫上也湿漉漉一片。可是,也许连这些也不重要了.....
谢雷夺回身体控制权所带来的一点点喜悦并没有在我的心头驻足太久。
我仅剩的理智和危机意识命令我去思考,而且要快!谢雷的清醒是珍贵的,容不得用错误的决策去浪费。我必须要想出个方法……天啊,首先我们不能永远待在这个又暗又窄的巷子深处,从天色能看得出来太阳已经渐渐西沉,再停留在这绝对不安全。
如果那些酒蒙子再发现我们该怎么办?我的卫生司徽章还能故技重施吓退他们吗?
还有,假如这催情药的作用再复发怎么办?妈的,我不能架着一个因为疼痛完全失能、陷入昏迷的人走到别处去。要快,最好是趁现在。
我再次看看谢雷,他看上去虚弱至极,很疲劳,但意识似乎清醒多了。
“谢雷…谢雷……?能听到我吗?”我俯下身,“…我要怎样才能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