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叔知道我的决定,表情凝重,却没有说服我的意思。他说:「不去台北,也不整型了。但是,你脸部的伤口还没完全好,怕有感染会产生後遗症,医生说还需要做两次手术,澈底把伤口清理乾净。」接着,他语气凝重地说:「现在不整型,一但过了h金时间,脸上的疤就会一辈子跟着你,你还是不肯整型吗?」
「嗯!」
回到祖厝,我拿出伯父给我的五十万的支票,一拐一拐地回到大厅,把它交给昆叔,说:「麻烦你跑一趟银行,先扣下之前你替我付的医药费,剩下的还要付接下来的两次手术和其他费用。」我没说明什麽其他费用,因为昆叔他们是不会收我的生活费的;但阿吉和晓梅已论及婚嫁,昆叔正在修缮老家作他们的新房。
昆叔是爸爸的至交兄弟,他了解我们这个家每个人的个X,所以,他没推托就收下支票,说:「明天我去银行,钱先放我这里,付款b较方便,等全部结算清楚,剩下的我再帮你存到你的户头。」
我点点头,其实心里明白,还能剩多少?单单每天一张开眼睛就需要面对食衣住等费用,这些钱还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我不是负气而拒绝就医,而是觉得昆叔夫妇为了他们的家辛辛苦苦了一辈子,阿吉也是一个苦g的青年,他们的积蓄应该快乐地花在他们自己身上,不应该浪费在一个不懂事的我身上,我绝不可以成为他们的负担。虽然有伯父给的这五十万,但我的未来终究不可预知,如果现在不这样坚定拒绝,昆叔是不会轻易放弃给我最好的治疗,何况伤得血r0U模糊的半边脸,能缝合已是万幸,就连整型医生也表示没有把握能重现我本来面貌。既然回不到原来,也已经换了生活环境,再多换上一张陌生的脸,又有什麽关系。
经过两次医生所谓的成功手术後,我的脸的确不像新伤时那麽坑坑疤疤,但接缝处仍不免凹凸,加上与脸皮揪黏在一起的左眼,在刚拆下纱布,乍见之下,连自己都被惊吓到。以後每次对着镜子,看着狰狞的左脸时,自己也不由自主地厌恶起这张脸。
从落海到现在,已经有八个多月了,在努力复健下,我终於可以丢掉拐扙,只是走起路来仍是一跛一跛的。现在跛脚和毁容成为我特有的印记,邻居一见这两个印记出现,就知道那个败家子来了。
毁容与跛脚的怪样子加上令人难以忍受的酸言酸语,我渐渐把自己封锢,常常一个人在入夜後走进熟悉而孤独的沙滩。
海风是冷的,带着浓浓的海的腥味。天空是黑的,有时繁星点点,有时星月无踪。
深夜的沙滩格外安静,黑暗中的我显得格外孤寂。
涨cHa0时,不断传来的浪淘声,告诉我人生就像海一样神秘、诡谲和无情。
这片沙滩有我童年的记忆,是爸妈相遇的地方,也是他们经常带我来的游乐场。只是爸爸的事业越做越好,回家的机会相对少了,少到只在每年清明回来扫墓时才能旧地重游。但每次回家或陪朋友来澎湖玩,我都会到这里探望它。在它的怀抱里或坐或卧或打滚,就像躲在父母的保护伞下,怎麽玩劣都不会受伤。现在,保护伞不见了,但它的怀抱仍然温馨;不论天有多黑,夜有多孤寂,它仍是我的避风港,让我感到相对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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