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帮二姐,她支持二姐跟二姐夫离婚,跟加林哥复合。她甚至去了县文化馆,查阅了有关“婚姻法”方面的书籍。她已经在心里谋算开了,她要替二姐打这场离婚官司。
在那个晚上,心怀鬼胎的两姐妹,都亲自目睹和听到了高加林和德顺爷爷的对话。高加林终于从迷途中回过神了,她们都大感欣慰。加林哥在这一两天一定会去学校报到吧!他们家的土豆,已经刨挖得差不多了。学生娃们也在等着他回学校哩!巧玲还曾听学校领导说:要是高加林再不回学校报到,大队已经在考虑重新物色教书人选了。加林哥,你就争点气吧!你一定要这样伤二姐的心吗?
巧玲在想,如果高加林继续这样执迷不悟,她明天,将亲自登门去邀请他。
高加林终于回了学校,巧珍的心里是真的欣慰。
虽然在此次的演出中,闹了这么大的乌龙,不过看起来,并没有对加林哥和妹妹造成什么大的影响。看妹妹的态度,似乎并不反感校长无意间犯的这个错误。这死女子,还敢当着大伙的面开那样的玩笑,真不害臊。
正是因为这个玩笑,让巧珍内心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来。读者诸君先平息平息心情,不必乱猜测,也根本猜不出来。她这个破天荒的想法,如果让她顽固的父亲——“二能人”刘立本知道,真的会捅破天。她父亲会拿刀,亲手宰了她。
我们的这位痴情的女子,她现在思谋的是:加林哥要是跟自己的妹妹巧玲好上,这将是多么天造地设的一双啊!这想法,够胆吧!你我这样的旁人,敢不敢往这方面想?可是我们的主人公,她真就这么想了。
她了解自己的妹妹。从小到大,姐妹两一个被窝里睡了二十年,对彼此的了解,再熟悉不过了。当初,她对高加林的相思,没有一次瞒过巧玲的眼睛,这小鬼灵精,还给她出过不少点子哩!她那时,也是高加林的最忠实崇拜者。她看得出来,她也是很喜欢高加林的。只是因为那时候,她还在读书,一心一意考大学。
刘巧珍笃定妹妹巧玲对高加林是有好感的,所以,想要撮合他们俩这样的想法也就坐实了。
演出还在进行。因为这是一个传统节日,所以,除了学校专门准备的节目,各种来自民间的传统项目也轮番登上了舞台。人们甚至把“闹元宵”时的保留节目也搬上了这个不合时宜的季节。
上午的节目完成了以后,意犹未尽的乡民们又闹起了秧歌队。
陕北农村最著名的保留节目还是要数秧歌。每逢节日,各个村都会组织秧歌队,相约到一个更大的,更有名气的村子“打彩门”,转九曲。一直以来,前川后川的所有村子,都约定成俗地把“打彩门”的地点放在马店村。因为马店村地势开阔,而且还是一个大村,相对集中,无论是前川后川,人们聚拢的距离大致相等。
马店村的秧歌是全公社最有名的。在这个秧歌传统深厚的村庄里,大人娃娃谁都能上场来上几下。一进入冬天,村里的人就为正月里闹秧歌而忙活起来了。所有的家户都在准备招待秧歌队来自家“转院”时的吃食;每一家都要借此机会来夸耀自己的“门户”好。有的家庭,仅仅因为一回秧歌招待得好,来年就有好多人家给说媳妇。因此,就是光景最烂包的家庭,也要省吃节用,把那些红枣呀,瓜子呀,核桃呀,挑最好的留下来,准备撑这一回门面。一旦进入正月,各个村的人就像着了魔似的,卷入到这欢乐的浪潮中去了。有的秧歌迷甚至娃娃发烧都丢下不管,只顾自己红火热闹。人们牛马般劳动了一年,似乎就是为了能快乐这么几天。
但自“文革”以来,闹秧歌就作为“四旧”而被禁止了。打坝修梯田代替了传统的节日。那些年提倡“吃罢饺子就大干”,人们在正月初一就被赶上农田基建工地。可以想来,这些年里,这些村庄在一整个正月,那心情是多么灰呀!胳膊腿是多么痒痒啊!有些唱主角的伞头急得不行,常常在基建工地上以锨代伞,唱上那么几段,众人就一边劳动,一边按下首给他呼应。那十年的春节,对于黄土高原上的人而言,那不是过年,而是过晦气。
后来,政策渐渐松动,激情的人们立刻就把熄灭多年的红火又煽动起来了。先是由一个村的火一起来,接着整个公社所有村庄的火都烧起来了!
公社和县上除不拒挡,还支持农民恢复这传统的红火热闹。
村民们不仅恢复了闹秧歌,还恢复了很多的传统剧目,像正月十五“转灯”这样的传统,也及时地得以恢复。
当这些传统项目恢复以后,无论在任何场合,总要表演一番。大到国家节日,小到婚丧嫁娶,都要来上那么几个保留节目,不但能博得满堂彩,还为传承“非物质”文化起到很好的保护作用。
此时,人们把地点放在马店村小学,也就减少了很多繁文缛节,诸如“转院”一类挨门上户送好运、讨吉利的过程,就直接省略不计了。当然,调皮的“伞头”还是会象征性地绕场一圈,将手伸到观众面前讨要“彩头”,也没人会给他,大家嘻嘻哈哈打闹一番,不需要年节时的神圣和严谨,完全就是为了玩儿,也就玩笑一般了结了。
过程可以不要,唱词却不能忽略。各个村的“伞头”都已做好准备,大有斗个鱼死网破的架势。只等腰鼓炒热全场,“铁嘴”们就亮开嗓门开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