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业廷身着一袭黑袍,外罩一件猩红马褂,头戴礼帽,矗立在门前的台阶上,昂首挺胸,宛如一只趾高气昂的小公鸡,审视着眼前的这对男女。今日,他正逢喜事临门,准备迎娶新娘,步入婚姻的殿堂。
从解蕊凝第一眼看见吴业廷,这位自视甚高的富家公子就未曾得到过她的半点好感。她不是怒目相向,就是用力推开他,让他远离自己的视线。按常理,一个稍有自尊心的男子,是无法忍受这种冷淡和怠慢的。吴业廷身为富甲一方的公子,身边从不缺乏美貌的女子,他的婚姻大事无需忧虑,愿意与他共结连理的良家女子比比皆是。然而,吴业廷却是个特例,仿佛着了魔一般,无论解蕊凝如何对待他,他始终笑脸相迎,对她纠缠不休,誓要娶她为妻。
秦套也看出了端倪,劝说吴业廷:“少爷,婚姻是两情相悦,不能单方面热情如火,否则日后日子不好过。”
吴业廷回应道:“管家叔,这世上的女子在婚前都高傲得很,总把自己当作公主。婚后嫁入夫家,就像坚硬的铁块揉成了面团,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吴家上下都不看好这桩婚事,但吴业廷坚决不让步,大家也无可奈何。农村年轻男女的婚姻常有这种一方不情愿的矛盾,往往是打打骂骂一阵,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双方都能发现对方的优点,渐渐地安下心来过日子。也有夫妻经过几年的磨合,始终无法适应对方,日子过不下去,男方会写下休书,双方恢复单身,男方再娶,女方则回到娘家另寻良缘。只有少数刚烈的女子,无论遭受多少打骂和囚禁,始终不肯低头认输。她们趁男方家人不备,偷偷逃到外地,如同断线的风筝,消失得无影无踪。有的女子甚至为爱拼命,选择服毒、上吊、投井或跳河自杀。这种情况毕竟罕见,几年也难得一见,一旦发生,相关的悲剧故事会在当地流传多年。
听说解蕊凝来到南京,双方家长也随即跟来。他们挑选了一个黄道吉日,准备为解蕊凝和吴业廷举行订婚仪式。吴家对少爷的婚事极为重视,特地跑到鸡鸣寺,请住持算定良辰。两人的订婚仪式定在八月初八,将在新开业的南京中央大饭店举行。吴家和解家在南京都有商铺,因此在那儿举办订婚仪式并非难事。
在南京短暂休整几天,解蕊凝需要与商铺交接货物,结算货款。这些事务忙完后,樊玲珑便想在南京四处逛逛。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来到如此繁华的大都市,她想好好欣赏,品尝南方家乡的美食佳肴。
这几天,解蕊凝和樊玲珑形影不离,同吃同住在饭店。两家不知内情的人,都以为她们是亲密无间的闺蜜好友,殊不知她们其实是情敌冤家。
两人来到南京的夫子庙,街上人潮涌动,满眼尽是盛世繁华。解蕊凝此刻仿佛变成了一个念经的和尚,反复念叨着那几句陈词滥调。每次见到樊玲珑,她先是问好,然后便用撒娇的口吻说:“玲珑姐,你再考虑考虑,认下我吧。”
解蕊凝说的“认下”,是指让樊玲珑同意她嫁给刘汉山做偏房,成为小妾。樊玲珑是正房,是大奶奶,而解蕊凝甘愿做小奶奶。起初,樊玲珑坚决地说:“不行,我不同意。”随着两人相处的时间增长,特别是经历过几次危险的遭遇,她们对彼此有了更深入的了解,都认为对方是好人而非坏人。后来,樊玲珑的语气缓和了许多,话语也变得温柔。“妹子,你是大家闺秀,名门淑女,嫁到我们刘家过普通日子,你会不习惯的。”
解蕊凝从容回应:“我这人适应力强,无论身处何种境地,都能随遇而安。山珍海味,锦衣华服,我都能享用得起。只要能常见到汉山哥,就算每日只着素衣,食以素食,我亦甘之如饴。”
樊玲珑劝慰道:“妹妹,别傻了。你不懂,一个男人对女人的善意,是女人一生的福祉。吴家公子对你如此,你的一生都将充满喜悦,日子会过得如诗如画。”
樊玲珑轻叹:“姐姐,你不懂,他对我,都是表面的敷衍。实际上,我们俩就像反贴的门神,背对背,心不向心。别说别的,光是他呼出的气息,就让我恶心,那味道实在难闻。”
樊玲珑一脸迷惑,不解地盯着解蕊凝。“我俩靠得太近,他一出气,我就想呕吐,那气味实在刺鼻。”
樊玲珑恍然大悟,笑道:“男人嘛,就是这味儿。他们天天烟酒不离,哪有口齿清爽的。你多闻闻就习惯了,就像吃豆糁,虽有异味,却能增进食欲。习惯了,甚至会上瘾,戒都戒不掉。”
解蕊凝轻轻地摇晃着身体,眼中满是泪光,坚定地说道:“不可能,我和他绝对不可能。我们的关系就像猫和老鼠,永远不可能成为一家人。”
夫子庙熙熙攘攘,游人如织,各色小吃香气四溢。樊玲珑品尝着牛肉汤包,手里还拿着色彩斑斓的糕点,一边嚼着,一边笑着,那副馋猫的模样引得周围的青年男女窃窃私语,都在暗笑这个北方女子的吃相不够文雅。
解蕊凝的思绪全然集中在如何说服这位大姐上,对周围人的指指点点毫无察觉。樊玲珑心中暗自思量:“你们要是知道我是谁,爱说就说,爱笑就笑,我才不在乎他是谁呢。”
她转向樊玲珑,恳切地说道:“大姐,您再好好想想,我既漂亮又能干,和您性格相投,是难得的好姐妹。我们在一起,保证一辈子都不会有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