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从来不觉得曹操面相温柔。
曹操是单眼皮，眼睑轮廓从内眦上扬而后逶迤成斜压的直线，眼又狭长，冷脸看人时如同两片破开云雨的薄刃，寒意深重。
被他这样盯着，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一切心思都无处遁形。
大概是第一次见面就对上这种冰凉神色，刘备始终难以在床事上真切感受到蜜里调油的缠绵。尽管曹操垂着眸，眼睫也算浓密纤长，使得眉眼天生的锐利退去不少，加之温柔的手法，分明一副很有柔情的样子，但他的目光落到哪里，刘备就觉得哪里的皮肉贴上冷刀，一寸寸的打量即为一寸寸的摩挲，好似在斟酌哪里剖开吞吃个骨头也干净。
他们本来就是侵略性的关系，说竞争太婉约，在同一盘棋局里征伐厮杀，要将对方最后一枚棋子推倒插上自己的旗帜才罢休。
所以经年纠缠。
都说单眼皮凉薄，可曹操轻笑起来的时候眼轮弯弯，黑沉沉的眼瞳里倒映对面人的身影，竟然给人一种似乎深爱很多年的错觉。
自然是错觉。有一年刘备被曹操追杀得无比狼狈，那是秋天他骑着一匹快马飞奔逃命，风声呼啸灌进胸腔，整个心肺都火烧火燎地疼。好不容易停下来张开嘴大口喘气，嗓子冒烟，远处落日的景象也因为高度神经紧张而变得模糊熔化，只觉得天边红霞比身上的鲜血还要艳几分。然后他不合时宜的想起曹操，曹操的眼睛，单眼皮。这个诗人天生多情，付出炽热深沉的爱意收回时也很轻易，干脆又利落。
刘备是这么想的，后来他发现错得彻底。
正如他从来没有想过眼泪会在曹操脸上淌下。
那是白门楼。陈宫没有回头。
曹操的声音和往常好像没有什么不同，仔细听才察觉出一丝哽咽。往上一看，就是两道极明显的泪痕。眼泪这种东西跟作风严厉的曹操似乎格格不入，刘备继续偷瞄，又觉得也不怎么别扭。
老实说很惊讶，为背叛者而哭什么的。曹操眉眼的锋锐之感此刻摇摇欲坠地散了，斜压的眼皮突然间让人发觉好单薄，眼睛狭长，所以不堪负重似的，眼泪刚分泌就滑落出去，眼眶通红。
刘备看见陈宫闭上眼。
他不知道陈宫内心是作何感想，只是无端猜测大概有几分不忍相视。
曹操的眼泪一定滚烫，是能将人的心脏烫出疤的程度。被他爱过的人，生命里从此诞生一场飓风，无论是相守还是相离都永不停息，印记深刻，无法忘记。
刘备如是想着，然后低头叹了一口气。
他已经听到他灵魂里的风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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凑字数不要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