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指挥使的官邸门口马车云集,各家来宾在侧门下车,分男女客由门房处的下人带着往前院后院去,秦夫人来的不早不晚,下车后便有一个伶俐的管事姑姑迎过来,秦夫人以为她会送她进内院,结果对方只是笑盈盈问候了她几句,招来一个小丫鬟送她进去。
秦夫人进了这道门,才发现这里头的建设布局已天翻地覆,她是地道的泉州本土人士,嫁给秦镐后也一直呆在泉州,秦镐在都指挥使的位置上一坐多年,这都指挥使的官邸她也住了多年,曾经里头的一花一草都是她精心布置的,如今已寻不到痕迹了。
沿海常有倭人洋人来做生意,秦夫人在这处长大,家里的装潢风格也带着几分洋气,有落在地上往两边推的门窗,红木铺就的阁楼地板,楼下种的烂漫樱花树,树上用木板搭成的鸟房子,总之她觉着一切都很好,别人来她家里对这样意趣别致的风格也不吝赞美。但婧儿喜欢精致秀雅的江南园林,姜骥喜欢恢宏大气的北地建筑,总之就看不得这不伦不类的洋东西,姜骥一来这儿,先住在军营里,府邸里就各处大动土木,如今终于迎来了它的女主人,带来了许多下人奴仆,这座府邸也有了生气。
于秦夫人来说,这座府邸是她的旧宅,总是有些感情的,但姜骥夫妻俩住进来,是一点儿念想都没给她留下。
婧儿可不知道这秦夫人还有这种矫情心思,若如此不舍,当初就不住官邸,自己去外头买一栋宅院,爱怎么装怎么装,也没谁能置喙,这公家的宅子,她怎么能标上自己的牌子。
秦夫人到赏花的汀兰水榭时,里头已经坐了许多夫人小姐,围着婧儿在说话,秦夫人看了眼红,原本这样众星捧月的人该是她才是。
金夫人坐在一边无人搭理面色郁卒,看到秦夫人过来,忙上去揽住她,“姐姐可算来了,你不来,我都没地儿站了。”
金夫人这话声音不小,让相谈甚欢的几位夫人们谈笑声骤止,婧儿笑意不减望向秦夫人,作为东道主起身迎客“秦夫人来了?我来这儿几日,便听闻了秦夫人贤惠端雅,是泉州夫人圈里头一位伶俐人儿,今日一见果然传闻不假,夫人请坐。”
婧儿率先出声邀她坐下,也就避过了行礼的事情,原本秦镐的官职比姜骥高一级,按着妻以夫贵的规矩来,秦氏身上的诰命比婧儿的诰命也要要高一级,但婧儿并不是妻以夫贵,她是女以父母贵,人家叫她也不会叫她姜夫人,都叫她郡主,她的郡主品衔和秦夫人同级,但因为她是皇室女,有了君臣之分,她便比秦夫人高贵一些,所以这行礼也是个难题,让婧儿低头是不可能的,让秦夫人低头,又让姜骥对着上官难做,干脆她早早相迎,谁也别行礼了,就这么坐下说话吧。
秦氏也看明白了婧儿的做法,暗道这位郡主会做事,但又有些皇室贵女的骄矜之气,不愿低头服软,只是个郡主,又不是公主,还能一辈子不低头么?
“不敢当郡主盛赞,郡主才是芳名远播,谁不知道您是皇后娘娘精心培养出来的女儿,论高贵端雅聪慧伶俐,谁能出你左右?”
这应酬场上就是这样,见了面先在心里打量一番,褒贬只在心中,嘴上对着人就是一顿猛夸,谁也不当真。
婧儿今日是东道主,坐的也是上席,秦夫人是姜骥上官的家眷,婧儿便多添了一个席位,和秦夫人平起平坐,秦夫人带了家里几个姑娘来,婧儿也挨个儿给了见面礼,想到她今日出的血,忽而后悔这回没带晨曦来,要不然她也领着晨曦去各家收回来。
今日这赏花宴,也确实搬了些花出来,这些花素日都是养在花房的,只有在这样办宴的时候才会搬出来各处装点,婧儿不喜欢住的地方太过花哨,绿树成荫如酥草色点缀些零星花朵便成,但今日来赴宴的夫人姑娘们倒是挺喜欢这些花,不是太贵重的,婧儿皆大方送出去,比较贵重的,人家问了,她也不会不给,要不然她办的什么宴呢,没的让人说她小家子气,皇室贵女就这点儿气度。
宴席散后初露她们带着人各处收整清点,算算今儿散出去的东西,他们可是亏大了。
婧儿让她们不必介怀,舍了这些是为了姜骥在官途上走的更顺遂,他们家就夫妻两个,没什么红白喜事,日后她轻易不办宴,一办就要办的无可挑剔。
前头的宴席比后头的宴席散的晚一些,各家夫人催促她们的男人回去,他们还流连忘返,不敢在这府里厮混,便约着晚上去醉仙楼再喝几盅,姜骥是不敢去的,借口不胜酒力回房窝着了,但也不让他们扫兴,让他们尽管去喝,酒钱都记在他账上。
姜骥回了寝院来躲清净,婧儿应酬了半日也在榻上歪着,糯米在给她打美人槌,姜骥想往婧儿身边挨,婧儿推开他“一身酒肉味儿,别往我身上蹭。”
姜骥的同僚多是武将,聚在一起就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女眷的的应酬就雅致了许多,赏花喝茶,看年轻姑娘们献艺比美,夫人们话话家常,气氛轻松欢快,但就是如此,婧儿也累的不行,毕竟,把这种聚会当成一项任务,怎么能由衷开心呢。
姜骥搬了个杌子在婧儿榻前坐定,问她今日后院如何?他们前院是很满意的,说皇宫里出来的郡主就是不一般,这席面都比别家的精致,就算他们是群粗人,也有正常的审美,婧儿办的宴席没有哪处能让他们挑的,确实比酒楼里的强。还有些文官也来赴宴,更是连连称赞,还能说出些门道来,对那些名花异卉也由衷欣赏,只是和主家不熟,不好随意讨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