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爷人长得磕碜,心肠却是极好的,言语虽然不多,但说的每一句话,都特别周全。
他是内臣用惯了的老手,言行举止很有一套章法,处理事情也是干净利落。
他带允淑到了桩大宅子。
宅门前的碧梧树,落下一地土黄的毛绒种子,树干皴裂,饱经风霜的模样。
孙六说,这桩宅子是前朝老臣子的旧坻,才被官家赐给了当宠的内官。
内官姓甚名谁,孙六没说,只说记住是她要伺候的人就成,以后见了,要唤声老爷才是。
她一边恭恭敬敬的应着,一边打量偌大的院子,眼前是黑瓦白墙的廊道,宽阔的内宅,几处月亮门都有单独的院落,内里石桌石凳,花草盆景,雅致精妙。
三五成群的家奴和俾子过来给她和孙六请安。
孙六告诉他们,允淑是这桩宅子的当家主母,以后要听主母的差遣。
孙六安顿好允淑,给了她奴契,交代她,“把这个撕了,你以后就不是奴集,是良家子。你父家姓允,就是内官大人问起,你也要咬定了。”
她晓得孙六是为她好,就点了点头。
一晃儿,她已经住下来十多天了,内官老爷从未回过宅子,她听说是宫中近来事儿多,官家日夜操劳国事,内官老爷要在跟前伺候。
她心里揣着侥幸,因她并不太想见内官老爷。
宅子里的人都恭恭敬敬,鲜少言语,只有一个唤作笠韵的长厮话痨些,喜欢问东问西,旁人都不太愿意同他一起做事。
内官老爷的事情,允淑都是听他说的。
允淑从他那听说了很多事,有一桩还是关于同她家定过姻亲的冯家。
冯州牧被派到安夏县剿匪,同土匪头子勾结,因贪赃枉法被处死,嫡子受连累,被施宫刑充做了太监。
她趴在栏杆上看金鱼,想着原来不光是李家遭了劫,同二姐姐定亲的冯玄畅比起她来,更要惨上几分。
池子里养的都是黑龙睛蝶尾鱼,通体漆黑如墨,看得出内官老爷是个志趣别异的人。
自从回到长安,吃的好睡得好,她身上的伤痕已经越来越淡,就连个子也窜了一小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