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因颇受日影父亲的喜爱,所以也能经常出入她家。我第一次见到日影时,她的模样瘦小而苍白,小小的身躯却被刺绣、褶边、绸缎所簇拥着,像一个无知无觉的人偶。”
“她一边流着眼泪,墨黑晶亮的眼瞳中满是可怜又倔强的神色,失了血色的脸颊透明得仿佛看得见皮肤下的毛细血管。”
“她的小手用力捧着一本厚重、古旧的黑色书本,因为难以负担那个重量,纤细的手腕还不断轻轻颤抖着。”
“在一室浓郁的未知名的熏香中,我的少女跪在冰冷坚硬的地上,兀自念诵着晦涩难懂的拉丁语写就的神学篇章。她面对着两位脸色阴鸷、喃喃不休的授课导书,没有任何央求,没有任何软弱的啜泣声,只是凭借着自己意志在付诸努力!”
“书房是那么大,我的少女小巧得像是一个陶瓷娃娃。我真怕,真怕她会消失。”
“在昏暗的灯光里,她,是多么明亮的颜色啊!”
倾寒的眼波流转着异乎寻常的光彩,雪白的脸颊上泛起蔷薇色的红晕。
“日影,她当时看到站在门口的我,她……”倾寒的声音渐渐有了呜咽之声。“那孩子她慌慌张张擦掉了眼泪,也不顾两位授课导师的怒斥,扔下了手中的书本。她……我的少女站起来,一步一步慢慢走向我。她,在对我微笑。明明……明明之前还在流泪,现在却……那……那是我见过的世界上最美的最动人的独一无二的笑容。”
“啊,我的少女,她的满是眼泪的小小的脸庞上的笑,带着天真的喜悦与惘然。嘴角、眉梢处细微的褶皱如同湖面泛起的涟漪,单纯干净得不含一丝杂质。
“她对我说话了,虽然有着迟疑但是仍鼓起勇气开口了。她说,你……你是谁?能做我的……我的朋友吗?”
“我紧紧抱住了这个女孩。没错,朋友,她是我的朋友。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永远陪伴在她身边,为她分担所有的痛苦与悲伤。”
倾寒用力抓住了我的肩膀,“你知道吗?她明明是一个普通的少女,却因为是长女就必须以自己的人生、未来,幸福为代价,去继承所谓的‘表当家’之位。从此以后自由、爱情都不复存在,连自己的意志都无法主宰自己的行为。她,只是家族的傀儡。尽管注定了这样的命运,她从未想要放弃自己的人生,她一直、一直在努力着,一直不断地看不见尽头的黑暗中奔跑,一刻都不曾放弃。”
“为了想要被不爱自己的父亲所认可,为了去世的母亲的尊严,为了不输于自己生而具有强大的‘幻之力量’的弟弟落离,她太过努力了。努力得不给自己、也不管他人留下任何退路。所以,她的心灵早已疲意得麻木,这样的她,这样的日影,让我永远无法割舍,永远牵挂。”
我的心中像是被重击了一般,口中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倾寒的目光不知望向哪里,只是兀自喃喃诉说者。我明白,她并非是说给我听的,而是为了她的日影。
“我是那孩子唯一的朋友。她不能经常同我在一起,但是每当我们同在之时,我会倾尽我的一切力量令她快乐、幸福。”
“她信任我,与我亲近,她会对我露出少见的笑容。有时,我们会一起看书——不是那些晦涩陈腐的神学篇单,而是无比美妙的、梦一般轻盈甜美的诗歌,我幻想着这或许可以填补治愈她的心灵。”
“有时,我们会一同在庭院中散步,不是为了看那些名贵、娇艳的花朵,而是为了平凡的干净的小小的花。还有时,我会看她画画,不是画沉重雍容的耶稣、圣母,圣约瑟等人的肖像,而是画寻常的自然景致或是我——她的朋友。那些画我全都珍藏着,那是我最重要的宝物。”
“那么,那么日影她现怎么样了呢?为什么我从来未在落离家见过她?“我开口问道。
倾寒顿时沉默了。
“之后的事情……我不想说了。我明白,我不是她真正的最在意的人。她……她愿意与之共同奔赴未来的人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