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娘节节倒退,直到退到墙角,再无可退。眼见那门开始转动,脑袋一片空白,伸手拉开旁边立柜,躲了进去。
柜门一关,眼前一片黑暗。恒娘缩成一团,头顶着隔板,旁边是触手柔软的衣物,高高堆叠。心中估计,这像是个上下两层,左右联通的圆角四格柜。
鼻端似有隐约香气,轻浮袅绕,然而恒娘闭眼细闻,却又无影无踪。不由得诧异。她料理衣物多年,对于熏蒸衣服所用各味香丸烂熟于心,却从未见识过这等香型,比梅香更轻,比兰香更浅,有些许苏合的清爽,却又没那么浓厚。味道时有时无,如空山雨后,日暮森沉,暗茫神秘。
柜子外边,余助似是猜到些什么,不再揪着宗越追问。过了一会儿,忽然大笑起来:“你们快看,仲玉连床单都撤了。”笑声分外夸张,似是生怕别人以为他不懂。
恒娘听到外面诸人的捧腹笑声,嘴角一撇,暗自腹诽:这些号称是朝廷栋梁的太学生,也跟市井间那些下流男子没什么两样嘛。
好在他们尚知分寸,虽有彼此心照不宣的暧昧,到底没有在口舌上继续轻薄。宗越很快转了话题,问起学业:“再过几日便是私试的日子。九月是季月,当是策试。各位准备得如何了?”
恒娘在太学久了,粗略知道他们每月都有考试,名曰私试。由学录负责,检查学生日常学业的考试,据说每月考试内容不同,一个季度当中,孟月考经义,仲月试论,季月问策。
余助答得最积极:“私试而已,手到擒来,哪里需要额外准备?”童蒙淡淡回答:“做了几个题目,有的顺手,有的迟滞,还需多练练。”
李若谷意义不明地冷哼一声,却不说话。恒娘心头一动,想起今日刚来时,听见他与童蒙的争执,似乎便是因为那纸策论移了位置。
余助又问仲简。仲简答道:“学谕言道,我初来乍到,免我头三月私试,以学习观摩为主。”
余助顿时不服,抱起不平来:“为何我初来之时,却没有这等优待?你见的,是哪位学谕?待我去问问他,明明是同窗之士,为何厚此薄彼?”
仲简不语,反是童蒙出声解释:“良弼不要出言不逊。这是太学旧制,凡来自极偏远极穷苦之地,都可以免试三月。我初来时,亦有此遇。”
童蒙不解:“你与我不都来自益州?”
“虽同在益州,雒县与成都,岂可相提并论?”
恒娘抱腿坐于柜中,听他们开始讨论益州各地贫富,民众善恶,官员优劣,一片昏暗中也不知时辰几何。蹙紧眉头,开始做最坏的打算,若是今日回不去,莫家的迎亲队接不到新娘子,多半要在家里闹事。
不过这门亲事本就匆忙,一直以来,都是莫家亏礼,自己便是今日失礼,明日见了面,也有话可说。再说,眼下这情况,是莫家上赶着求她,她若不嫁,想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人来顶替。
想来想去,心头慢慢安定下来。
忽听得外面有人讶然发问:“这是谁的铜簪子?看似女子的,怎么掉在这里?”
恒娘呼吸一窒,手掌倏地握紧。
她适才慌忙,竟忘了寻回投水洗的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