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月耀抬头看着一醒。
“家主,其实我想问,您是怎么与肆王相识相知的啊?你们其实性格天差地别了一些。”一醒是月耀的随侍,一等随侍。平时与她相处甚多,所以这样的聊天并无违和。
“我啊,我杀了她的心上人。”月耀说的特别平静,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
一醒的嘴张了张,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却一脸疑惑。
其实我们这位“断生君”正经出生在一个母系世家大宅院里,出生的时候略显得有些尴尬,因为出生便难辨男女左右,一度成为家族的话柄,她的亲生爹爹也因为此事备受诟病,毕竟生出了个不男不女的怪物也是怪瘆人的。虽说化境之中可以不分性别,可那也是觉醒以后的事,如果只是素人,那只能称其为“怪物”,那时候世间唯一能护着她的人就有他爹,只可惜她出生没多久她那个不太受宠的爹就没了,只留了一块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石头给她,上面隐约刻着像是“月耀”这两个字,后来她为了怕岁月太长而忘了她那可怜的爹,就把这两个字当做了自己一生的名字。她出生便有记忆的能力,所以清晰的知道爹爹为保住她耗尽了他那微弱不堪的脉力,只可惜她只有记忆,毫无实力,除了看着并无其他作为。那时候家里其他叔爹们既凶狠又会编漂亮的瞎话,好容易挺到了三岁,家里的家主召见所有三岁以上的孩子,看是否有血脉觉醒的痕迹,结果可想而知,那时的她丝毫没有觉醒脉息的痕迹,血脉气海沉寂的如万年寒潭无波无澜。再后来她就成了叔爹们嘴里像她亲爹一样高烧致死的可怜人。
所以多年以后有时候她独自躺在后山无忧寒潭底想起这些往事的时候就会偏执的觉得:心思狠毒之人必是目光浅薄。因为他们看不清比自己强大的血脉,就想当然的觉得这人没有血脉,又恐担心以后再生变数,所以做出了让这种变数永绝后患的选择。
恶毒之人鼠目寸光的结果就是:她被扔下家宅后山的悬崖摔得血肉模糊,这一摔不要紧,借着这力道,她的血脉真身离体,她才得以存活。谁也不曾想过,这化境造物神奇,竟有天生真身之人,竟不用等到“观骨”,又竟用了一副凡躯限制了她的真身。后来她就一直在炼雾丛林里飘着,炼雾不吞噬生魂,她便在这里安了家,长大了。
她给自己取的字叫断生,历断崖而重生之人。
她丝毫没有觉得这不像个可爱姑娘的名字,虽然她取名字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以后会选择成为一个可爱的小姑娘。
她的血脉也算是吸收了天地日月之精华,自由觉醒,自由生长,别人提到炼雾丛林是谈者变色,而她熟悉这林子里的每棵树、每片雾。炼雾丛林虽被定义为是初级觉醒者历练之地,那也只是丛林的外围部分,内里确实凶险变幻异常,这里可高可低,可平可险,尤其是这里的雾丛,“观骨”之人亦可困住。百余年间,她一个人在这里飘荡,几近与丛林融为一体,这林子里独有的樱鸟是认识她的唯一活物。直到后来的某一天她突然无聊的觉得也许应该给她可怜的爹爹报仇,毕竟他用他的死换来了自己的活。
她隐去真身化成了一个十五六的小姑娘,一个看起来很可爱的邻家小姑娘。对,你没看错,游荡的她早已过了“观骨”,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脉觉境界,一个飘荡的人哪里会有修习的概念呢。
她选择成为一个小姑娘是因为她无意间看到了一个趴在爹爹背后撒娇的女娃娃,奶声奶气的要糖葫芦吃,她爹爹不肯,她赌气的说:“等我长大了不养你,一颗糖葫芦都不给你吃!”那狠啾啾的样子让飘在树上的她不禁偷偷笑出了声。傍晚他们归家又路过她的时候,女娃娃舔着糖葫芦柔声柔气的说:以后要好好孝顺爹爹,给他买一辈子糖葫芦吃。
月耀承认,她有些羡慕那些有人庇护的魂体和遥不可及的将来。她说不清原由,但是能知道自己心里的羡慕。
她年少以为只要自己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便也会有庇佑和将来。
后来她找到了当年掉落的后山断崖,上去之后发现这里早已不是当年真身记忆中的模样了。它变成了一座府邸,府邸的名字叫“舞肆”。她知道这是一个人的名字,一个强者的名字,一个王者的府邸。
她问了下门口卖烤地瓜的大爷,大爷跟她说,早在大爷的父亲还是孩子的时候,这个叫舞肆的王,血洗了这原来的世家,据说是寻仇。她从自己的袖袋中翻出了在丛林里捡的钱袋子,买了个地瓜蹲在门口看了一会,想着也许舞肆可能是给他爹或者给他娘报仇吧,毕竟当年被叔爹们弄死的人不止她一个。这么看起来,没准他们两还是个亲、堂、表兄妹、弟啥的呢。吃完地瓜她跟地上蹭了蹭粘在手上的地瓜皮就走了,没有冲过去认亲,毕竟不熟,而且怕被打,她自诩一向是个胆小怕事之人。
再后来的一个清晨,她见到了舞肆本人。那应该是记忆里不知道是化境反反复复进行了多少次的历练之行,各种人总会隔一段时间跑到林子里来翻翻找找,打打杀杀。因那一小块晶石,都会满地飞血,孽障丛生。她总是在树顶,在溪底看着他们,他们将这种行为称之为“历练”,后来她才知道这是五十年一次的“知天命”,初级者的炼狱和天堂。
她是月耀见过的最漂亮的姑娘,虽然有些过于性感妖媚了些。遥记当年见到她时,她衣衫不整、被人围攻,抬手一树花开、一丛草绿。月耀一眼便看出她是木系觉醒,衍生有滋长万物且是独一无二的本事。大多时候来这里“历练”的人都没有多大本事,太小打小闹了些,可是偶尔百余年间也会有那么几次混进来一些大人物,在一群小孩子的上层区域争夺杀伐,不死不休。主动也好,被动也罢,终是离散消亡,一地残伤,月耀很不喜欢这类厮杀,觉得无意义的时候多了一些。
记得那是上一任在位域主的最后一次历练,那一届的新人时运很好,域主逐风亲自参加了那场历练。那时的月耀真身尚躺在雾溪水底看游鱼,被强大的血脉之力引入了历练区域,她心里知道这不是一般的力量牵引,因为就凭那些小猴崽子是不可能撼动她一丝一毫的。于是她有幸见到了那场搏杀。
那是一场车轮般的厮杀,一群人围攻一个已近虚弱的舞肆,不知道她已跟这些人缠斗了多久,月耀看她一个一个解决,最后地上、树上、河里,目光所及之处一片血红,被生生卷进去的月耀躲在树上静静看着她。后来她转身看着树上的她,笑的特别好看,眉眼弯弯。月耀想自己后来尤其偏爱好看的人,无论男女,总觉得跟她第一眼见到舞肆有关。形容姿色起点过高,成了她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