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离岛时经过堤岸,天空有海鸥飞过,远远看去,如折就的白色折纸。你停好车,顺着上次的路慢吞吞走回姜谌的住所,因时间充裕,这次终于看清楚离岛居住区的景色。
海堤旁是单行车道,路边种着粗壮古老的假菩提树,人行道中海潮的气味十分重,偶有白色水鸟停在浅滩,连同路边废弃房屋——有米字交叉胶带的绿色玻璃,以及被风蚀的斑驳的墙——一同组成了一副薄暮下灰扑扑的油画。而这只是路过,海的背面是小山,你是要往那里去。
远处青绿密布的山坡已经显出夜晚的深邃,眼前窄窄坡路两旁的房屋却缤纷得可爱,你走着,很快就看到姜谌租下的双层小楼。
房子几乎在路的尽头,背靠笔直的坡崖,奶黄色墙壁,细窄的花窗置于墙上,门外放着纷繁簇拥的盆栽,门前有一个满是绿植的小院子,咖啡色柚木栏杆,地面铺着精巧的小花砖,美丽得仿佛动画片里随时有人推开门歌唱的小屋。你完全理解姜谌为什么会选择住在这里,都市中可见不到童话书插画般的景色。
你推开院子的矮门,突然感觉到自己像下班归来的丈夫,而你那逃离都市生活,正在休假的爱人等着你,一切都恰到好处,让你生出种前所未有的,回家的温馨。
你走进去,正要敲门,余光一瞥,发现姜谌正躺在院子的摇椅上,睡得正香。
他披着毛毯,用书盖住下半张脸,呼吸间胸口一起一伏,看上去十分安稳,仿佛是在小院中久等到倦极。你看了他一会,不忍心进门,也不舍得将他叫醒了,于是在旁边坐下来,和他一起等待夜晚来临。
将晚的幽蓝天色下,姜谌的面孔也笼罩在淡淡蓝雾中,显得温静而恬然,以致你望向他时,感到时间都放慢了流动的速度。你枕着手臂,一个劲盯着他看,要是他醒着,兴许会向你笑笑,而后害羞地别过头,好在他睡得酣然,在浅眠中坦荡地迎接你的目光。
你开始出神,想起上次姜谌说的故事结尾,他直白地承认,在金钱交易刚结束时,他对初抱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但是有一个人出现,将他带回了正轨。
在他离开金矿村之前,只有这个人来看过他。
那时他刚好拿到了初给他的一大笔钱,无家可回,住在市区的酒店里。有天前台打来电话,说是有位女士来找他。
姜谌握紧听筒,立刻问,是不是姓姜?
他心想,如果姓姜,那他会立刻订当晚的飞机飞走。可是前台说,不是,她姓廖。
姜谌并不认识什么女人姓廖,但他敏感地察觉到女人和他兴许有不寻常的联系,于是他决定去见她。
廖女士站在大厅里等他,衣着精致整齐,英气比柔美更多,但脸上已有岁月痕迹。两个人一碰面,双双愣了愣,姜谌先反应过来,说,廖女士吗?
女人紧紧盯着他,奇怪的是,她的眼神并不让姜谌感到压迫,她看了他很久,才说,姜谌......你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一点......开学几年级了?
姜谌不明所以,但还是如实回答她,大三了。女人终于不再看他,侧过头喃喃道,大三了啊......
他更疑惑,问,廖女士,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女人再次回过头来,目光细细描摹他的面孔,说,让我给你买几件开学穿的衣服吧。
姜谌不明白陌生女人的来历与用意,可是很久都没有人带他去买过衣服了,廖女士看上去比他母亲更稳重,让他很难有戒心,所以他只犹豫了一下就说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