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玺小说>竞技>惊雨 > 翩翩君子 百般柔肠寄明月,唯有相思赋清风
    暮春三月,正是多雨之际,一连几天的春雨缠绵,却不体谅行人的愁肠百结。傅清风从邺城一路南下,他肩膀久伤未愈,又逢连绵阴雨,一路上走走停停的,到达扬州已是四月初了。

    古有三月下扬州之说,虽说时至四月,扬州依然是美的。莺飞草长,杂花生树,看不尽的小桥流水,诉不完的缱绻柔情——扬州有美景,更有美人,所谓“美人微笑转星眸。月华羞,捧金瓯。歌扇萦风,吹散一春愁。试问江南诸伴侣,谁似我,醉扬州”。

    傅清风既不赏美景也不看美人,心心念念地直奔药王居,只见那孙府门口围了好大一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站着的也有跪着的,皆是满面愁苦,估计都是来求医问药的。

    怎么都不进去?傅清风心里纳闷,抬脚就往门内走,却被一个仆役拦了下来,索要他的名帖,让他在门口等候。许久不见人招呼,他等得不耐烦,再次进门又被拦下,依然是要名帖,依然是没有回复。他这才明白过来,门口这些人不是不想进去,而是进不去。

    一连三天,傅清风被药王居拒之门外,待要硬闯,又想到自己有求于人,不敢贸然出手。眼看一个仆役出门,傅清风在手里扣着一块银子,只是轻轻一弹,那人腿上一酸便站不住了。傅清风假意帮忙将他搀住,那仆役道了谢,又说道:“大侠稍安勿躁,眼看就到十五啦,屈尊再等几天吧,老太爷的规矩可改不了。”他捡起来银子揣进怀里,匆匆忙忙走了。

    为何要等到十五?守的是什么规矩?掐指一算还有八九天,傅清风心里一团火似的,哪里等得了,便打定主意要硬闯。

    “既要硬闯私宅,大白天的人多眼杂,恐怕与名声有碍,何不等到晚上?”忽然一个声音传过来,慢悠悠地懒散散地,又略带几分嘲讽。傅清风扭头看去,是一个身着白衣的年轻人,手里正举着一杯酒,或许是一杯茶,笑眯眯地向自己示意:“所谓月黑风高夜,正是逞凶时。”

    那人坐在街对面,桌子上摆着一壶茶一碟点心,像看戏似的看着傅清风。傅清风心想刚才耍的小手段只怕也被他看了去,索性大大方方走过去。那人见状起身相迎,虽是笑嘻嘻的,却总透着三分邪性。

    傅清风见他不过二十四五岁,一袭白衣颇为出众,不高不矮却略显单薄,长相十分英俊,尤其是那双丹凤眼勾魂摄魄;这眉眼若长在女子脸上,足以倾国倾城魅惑众生,谁知偏偏长在他脸上,却不显得阴柔,反而平添几分贵气;他不像江湖浪荡客,更像是金堆玉砌的贵公子——高下立判,傅清风自负有七八分的相貌,这人怕是有十二分。

    那人倒了一杯茶递到对面,自顾自坐下,他看傅清风一饮而尽,笑嘻嘻说道:“不怕我下毒?”傅清风摇摇头,只觉得嘴巴里一股子苦涩,下意识地皱了皱眉。那人把点心推过去,仍是笑道:“这酽茶须得配着甜糕才好。”

    傅清风见桌子上有根碧绿色的竹笛,比寻常笛子长了几寸,又见那人的虎口处有薄薄一层茧子,便猜测竹笛是他的兵器。江南到底不是中原武林,傅清风在脑海里搜索一遍,实在猜不到他的出身,就开口问道:“足下有何指教?”

    “少侠如何称呼?”他不答反问,有点出人意料。

    傅清风看他一副悠然自得从容不迫的表情,私心猜度他与药王居有些渊源,便耐着性子自报家门:“在下傅清风,师承洛水剑……”

    “傅清风,好名字!”不等说完,那人张口就夸。傅清风心想只怕自己杀人的消息还没传到江南,否则定会遭人唾弃,哪敢奢望夸赞。就听那人一本正经地说道:“百般柔肠寄明月,唯有相思赋清风,自然是好名字。”

    傅清风颇有点哭笑不得,没想到自己的名字还能如此吟风弄月。

    “莫听雨,江湖一介籍籍无名之辈。”莫听雨品着茶,抬眼看着傅清风笑道:“既见风,又见雨,端的是有缘分。”

    这算什么缘分!傅清风正要说话,却听见一阵吵闹声,原来是有人等得太烦躁,在药王居门口破口大骂,旁边有人劝说着,也不见孙家人出来说话。莫听雨讥讽道:“这位仁兄可傻得很,嗓子是自己的!骂有什么用,就算骂上三天三夜把嗓子骂哑了,也骂不动那顽固的老家伙……”

    顽固的老家伙?莫听雨见傅清风一脸茫然,戏谑道:“自然是药王居的老太爷,别人都叫他孙老神医,其实徒有虚名。老头子心硬得很,是一位不折不扣的顽固迂腐之徒。”

    傅清风想到那仆人的话,便问道:“为什么要等十五?”

    “药王居的规矩,只有每月的初一和十五问诊,其余时候概不接待,管你是病入膏肓还是毒入脏腑……”莫听雨说到这里,眼睛内有藏不住的愤恨闪过,傅清风一愣,莫听雨又是戏谑的语气:“我从上月初一守到上月十五,从上月十五又守到今日,有人等不及救治死了,也有人活着以死相逼,但从未见药王居对任何人破例。依我说,他不是老顽固,便是老糊涂了。”